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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女性的公共参与——改变日常政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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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前哨】

续上篇:当女性介入选举——性别平等与政党政治

“大选要来了,你们有什么愿望吗?”

“那当然是改朝换代了!这个国家有太多问题了。”

“没有理由一直是由国阵来做,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国家都能够换政府,就是我们马来西亚不能!”

种族不平等、贪污问题、选区划分不公、社区管理缺乏效率,这群受访的妇女列出许多国家的根本性问题,也举了各种日常例子来印证自己的想法。

刚退休的吴丽春说:“有时候,我睡不着会想,再这样下去,我们下一代的子孙就真的很惨,我觉得这个国家很失败。”

谈起国家大事,几位“花木兰妇女协会”的成员各有见解,投入程度不输于政治人物。吴丽春、蔡金珍、邱秀英她们三人住在万挠新村,自2005年起,她们参与反高压电缆的抗争,示威抗议、与官员开会、与国能打官司,见过不少大场面。

她们抗争超过十年,最终落实“绕道方案”,新村完整地保留下来。

从抗争到政治参与

曾参与抗争的居民,没有因为反高压电缆运动结束,而选择回归平静的生活。

她们继续在公正党州议员颜贝倪的选区帮忙,颜贝倪在2013年连任,她们便正式成立“花木兰协会”,目的是鼓励女性参与社区,政治不能缺乏基层女性的参与。

以花木兰为名,有女子从军之意。女性要参与政治,也不能假手于人,要亲自赴父权的战场。

她们三人齐声说:“当时想要有一个专门给妇女的组织,是要让妇女有参与的机会,女人不是什么都是要依赖别人,要提升女性的尊严。”

要自我组织,是因为政治人物不能代表我。“平常看新闻,我觉得政治人物没有讲到我们女性关心的问题,他们最喜欢谈宗教、说马来西亚要团结,就是这样子。”

她们更希望议会里的辩论、政府部长的发言焦点能更有建设性,像教育、青年发展机会等,而不是整天沉醉于政治恶斗中。“他们根本不明白我们这个阶层的妇女的想法。”

政党的速食文化

刘素希(见图)曾在槟城妇女发展机构(PWDC),负责女性参政培训。

刘素希说:“我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女性,即便未必有很强烈的性别意识,但是她们聚集在一起时,就会发现一些共同的问题,从这边开始,慢慢开始一步步找到整体女性所面对的问题。这是可以跨越党派、社区的界线,当把不同党的女性放在一起,她们也可以谈到女性所面对的问题,社区问题亦是同样。”

这亦是固打制的原意,以量变到质变,只要参与的女性人数达到一定数目,国会、州议会、社区委员会的生态和关系也会因而改变。但现实是,还有根深蒂固的政党政治文化,并不有利于女性参与。

“女性参政是大家认同的,但对政党来说,他们是要马上看到效应的,不能等, 要直接看到一个社区里面,哪一个是基层女性领袖,她是不是可以透过培训之后,马上就能做到。”

刘素希曾在非政府组织雪州社区自强协会(EMPOWER)工作,从她培训的经验里,她认为培养女性社区领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些时候要三年、五年,甚至更久。

她培训的对象有社区妇女,也有女市议员,从意识形态到组织技巧,初接触到女性主义的参加者开始时很兴奋,性别视角开启另一个观看社会的角度。

“但是,关键是如何保持这份热情,或者是让她们之间组织起来,变化才由可能,不然她们就会怀疑性别平等只是一个理论。”

但是热情的参加者要是踏上政党政治的路,还是无可避免的捲进政党的传统伦理。

“我曾问刚被委任的女市议员,她是如何做到?原以为这些成功经验能够鼓励更多的女性,但她说,你一定要知道你的YB去哪里、有什么大节日。”

基层参与跨越限制

政党以外,社区的参与会比较单纯吗?刘素希认为社区是另一个政治场域。

“就算在社区里,也是有政治,就算不是争议席,他们也会争夺,谁被承认为领袖或是把关人,这些也是会竞争的。”

要是在传统乡区,女性要成为社区的领袖更要冲破传统的枷锁。

生活在马来乡村的妇女哈蜜达(Hamida)和花木兰的妇女有相近的经验,她住在槟城大山脚的马来甘榜,在2014年面对地主收地迫迁,村民组织起来,要求州政府介入解决。

在此之前,哈蜜达没有参与政治团体与抗议活动的经验,是这次的保村抗争让她首次站出来。她成为运动的领袖,一个马来女性代表村民发言、开会、面对官员媒体,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

哈蜜达说第一次站在台上喊口号,感觉很奇怪。

“马来人认为伊斯兰的信仰里,真正强的领袖是男性。村里面的男性不是不关心,只是他们的教育、工作、生活有限制。我们向外求助前,居民曾经自己讨论接下来可以怎样做。但是,开会过后,村里的男性没法真正做事,信写不出,也不知道怎样跟官员沟通。我就跟长辈和丈夫讨论,丈夫说,既然你有能力,为什么不领导? ”

哈蜜达在私人公司从事文职工作,她在过去四年的抗争中扮演领袖的角色,有她在的地方,居民就放心,当村民觉得灰心,要放弃的时候,她会鼓励大家继续坚持。

“马来妇女有很多局限,她们要向上爬是非常困难的,但如果女性被赋予任务,女性通常都会把它做到最好。”

目前,她认为生活压力深切地影响到妇女参与。

“我接触的村民里,我觉得女性对未来想得比男性长远,她们关心教育问题和生活开销。但消费税的问题让生活很困难,我们有些妇女以前是在家里当家庭主妇,比较多时间在社区,但现在除了照顾家庭,还要抽时间做糕点,出来卖糕来帮补生计。”

家庭是最难过的一关

女性出来参与,最难过的还是家庭这一关。刘素希在社区办培训,试过参加者的丈夫上门寻妻,怕女权课程“教坏”太太,上来便当众质问“怎麽还不回去煮饭?”;又或是丈夫上来旁听,觉得课程“不对劲”,便在中途带太太回家。

“我试过做市议员培训时,参加者的丈夫要先确定所有的培训员与参加者是女性,才给她参加,但他的太太已是市议员!这些女性已在参与政党政治,但她们连家庭的政治都没有跨越。”

也有女性参与的目的是为了“辅助丈夫”,刘素希观察到“有的女性加入社区委员会(JKKK),是因为丈夫是社委会主席,她便加入当秘书,要顶一个位置,让丈夫好办事,她是以帮忙者的心态来参与,所以,她没有想过要拿一个更高的职位。 ”

在槟城,州政府规定社区委员会必须要有女性参与委员会,否则不能注册。

“但是就算委员会里有女性,也不代表她们真的能参与其中,特别是所有的活动基本都是在晚上举行,这对女性来说,是蛮困难的。”

年轻女性更难参与

花木兰的中坚成员以退休妇女为多,孩子已经长大成家,她们就比较有空间参与社区活动,蔡金珍说:“很少年轻女性加入我们,个个都要照顾家庭,很难参加,现在我们是自由人,才可以经常出来跑。”

在社区里面,女性的参与出现年龄的分层,刚毕业的忙着发展事业,成家的就把焦点放在家庭。要是缺乏支援,参加公共事务变得遥不可及。

“我们希望能扩大这个组织的会员,我们有去参与女性参政的讨论,也有和其他社区的妇女组织交流。”

花木兰每一到两周便会开会讨论举办什么活动、组织方法、经费筹募。她们刚刚忙完中秋晚会,接着还有定期的义务活动,对于接下来大选,她们也计划要积极参与。

“在投票当天,我会去载村里的老人家和妇女去投票,也负责看守着,避免作弊的情况。”

表面上她们是在野党的铁粉,但她们更关心政治人物的表现。

“我们选候选人,也不是看候选人的性别,也没有说一定要选女性,也是看他的表现。但是我们也希望议会里,有多些女议员,她们比较能讲到女性关心的议题。还有,我觉得女性比较坦白,不会整天想着钱和权。”

花木兰成员里,以华裔为主,最近她们在招募新会员,有几位印裔妇女加入,她们很开心。

“我们也希望我们的组织会更多元,在马来西亚,只有单一种族不够力量,还是需要团结。”

扩大参与政治的想象

什么是政治?什麽是政治参与?刘素希在接触社区的妇女时,她发现很多妇女都有政治意识,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整个社会、媒体打造成政治就是那些穿领带的人,在国会里、在州议会里讲话发言的,只有这些人才做得到。”

但是,政治就是日常,从议会、社区、到家庭内部处处皆有权力关系的纠缠。

“她们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参与在政治里。但对我而言,要是一个女性对她丈夫说,我今晚要去参与这个活动,我不煮饭,你自己照顾孩子,这已经是非常政治的事情,因为他们是在改变权力关系。我们说政治,通常是跟权力该怎样划分。”

她认为要重新定义政治,扩大对参与的想象。“她们把争取抚养权、争取经济自主权这些行为视为理所当然,孩子是自己生的,必须由我来养,她们以为这是母亲的天性, 但她不会把争取抚养权、反抗丈夫娶第二个妻子的过程视为一种斗争。”

增加社区妇女的参与,最基本的是,如何让这些女性重新理解这些参与的经验和意义。

“很多女性不觉得自己的经验是不重要的,不值得一提。”刘素希曾问举办活动的妇女,她们会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不是活动的召集人,但是一步步的问,这些妇女担起了所有的工作:电话联系、订场地、约好主讲人、动员人参加。

“她不觉得自己的经验重要,但是她们突破自己的害怕,把事情做出来,我们要帮助她们看到自己的奋斗。”


刘嘉美,土生土长的香港人,毕业后一直在工运圈子打滚。近几年经常进出马来西亚,第一句学会的马来文是 lawan tetap lawan,相信鸡蛋终会战胜高墙。

本文内容是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当今大马》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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