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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色与政治:<br>一群90后青年生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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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特写】深入挖掘你不得不知的事

8月,又见爱国论调泛滥,从政治人物高谈阔论,到市议会探讨强制商家挂国旗,一年一度的“爱国盛事”再次上演。

但在这片多元族群与文化的土地,身份认同从来就不仅限于国家,许多人也在寻觅文化与族群认同。

这个8月,我们与一群90后年轻人谈谈身份认同。经历两届政治大海啸的洗礼,他们又怀有怎样的政治想象与实践?


邓敬献 ,24岁

一名教师的大头照,被投射在周会的大银幕上,不是嘉奖,而是羞辱,原因:参与公民运动。

他,邓敬献,一位以教书为志的热血青年。当初,他入读彭亨瓜拉立卑师范学院,抱着受训的期待,却遭遇“受训”的下场。讲师灌输他们,要尊重土著特权,不得反政府,甚至禁止投身社运。

疑惑、落寞、愤怒甚至无力,驱动着邓敬献前往吉隆坡,想在社运中寻找一些什么。而在“占领独立广场”运动,他找到了族群平等。

那场活动名为人民论坛。主办者设定题目,参与者各抒政见,正是此时,邓敬献听到的不再是“马来人”或“印度人”,而是人们以“马来西亚人”看待事情。

“每次周会,马来人会说尊敬各族、种族平等口号,我无法感受何为种族平等,却在广场找到了……那时也看见阿当阿里论述有力,发现大学生力量竟可如此强大,让我反思是否要更投入社运。”

他内心有一套道德标准,挺身挑战阶级制度。他在面子书上公开质疑师范学院的权威,却反遭校方罗织罪名,钉在校规的十字架上——永无止境的传召、听证会、吊销学籍的恐吓……

“碰巧我在面子书上,上传了古巴革命斗士切格瓦拉的头像,他们质问我是否要像他一样,我说不是。后来我发现,如果当下说’是’,他们就能用‘想搞流血革命’的罪名提控我。”

“在周会上,我的照片被投射到荧幕上。他们向全校师生警惕,不能效仿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集会只是民主过程之一。”

数个月后,“最终的审判”降临。校方以一张在宿舍喝酒的照片为证,吊销他学籍一个月,罚款一百令吉。

与象牙塔里的风波相比,更令他沮丧的,是505变天不成。抗争之路,是否应该就此结束?不,邓敬献选择了坚持。

“照片被放上荧幕,起初朋友沉默不言,但我不会怪他们,而我在想有什么方式可让他们了解我的行为……了解后,支持就一起(抗争),不赞同也没关系,(重点是)让他们了解。”

“集会只是民主过程之一,无法直接达到诉求,必须耕耘公民意识,大马不像香港,黄之峰雨伞革命轰动不是他很厉害,而是他后面那群人,站上街头那种公民意识,大马并没有。”


哈娜妮周(Nur Hananie Chow Abdullah),21岁

在先看肤色的国度,混血儿是个怎样的存在?

哈娜妮周戴着头巾,五官貌似华人,是华巫混血儿。双重身份,却令她陷入双重尴尬——其成绩稍逊于非巫裔同学,但凭藉土著特权,顺利入读马来亚大学;父亲是华裔,却让她申请奖学金受挫。

国小期间,身边都是马来同学,她像只“丑小鸭”,常被嘲讽不伦不类。“为什么我不是纯马来人?”她百思不解。

这种自卑心结,直至中学才解开。与不同肤色的朋友相处时,嘲笑变成好奇,自卑转为自豪,令她开始接受自己。

“我过斋戒月,也过农历新年;可穿马来装,也可穿旗袍。大家想认识我,因为我是混血儿,拥有两个文化背景,我感到非常骄傲。”

每每提及混血儿身份,哈娜妮周总以穆斯林自居,似乎宗教认同更甚族群认同。入读马大后,她加入大马伊斯兰大专生组织(PMIUM),但一直都是被动参与,随人潮而行。

直到2015年那个晚上,改变了她的一生。

哈娜妮参与“占领国会”运动,从学生运动投向政治。

净选盟4.0大集会前夕,哈娜妮周随着同学参与“占领国会”运动,高举“拒绝压迫者”大字报,要求首相纳吉下台。孰料,24小时后,大批警察在夜幕中冒现,见人就捕,哈娜妮周侥幸逃过一劫。清空后的现场,学生手写的大字报散落满地。

自此,哈娜妮周的目光,从学生运动,投向政治,而且主动参与,毫不言倦。

或是混血身份使然,哈娜妮周非常认同“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如要从政,行动党将是首选。她先后在沈志强、杨美盈等议员办公室实习,充实自己,以便日后成为学者型政治人物。

“我欣赏沙登国会议员王建民。他学识渊博,参加许多国际论坛,很多政治人物做不到这点。他也发表不少文告与研究成果,不只是高谈阔论。”


穆罕默德丹尼尔(Muhammad Danial Kamal),22岁  

“根据政府政策,我的身份应是穆斯林,而非我想要成为穆斯林。”

丹尼尔是缅华混血儿,但在身份证上却是马来穆斯林。他的父亲是缅甸人,后来移民大马,并娶华裔为妻,生下丹尼尔。

丹尼尔自幼就读国际学校,认识华裔与外国朋友,中三转到伊斯兰学院,研习伊斯兰教。不过,他愈理解这个宗教,则愈不理解身旁的穆斯林:可兰经教导我们不要盲从,为何他们却反其道而行?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那你支持伊刑法吗?他紧握双拳说“我不同意,我完全不同意。”

“身为穆斯林,并不决定我的政治立场,也不决定我是否需要清真,或应否加入IS组织。我身为穆斯林,只因我生为穆斯林。”

近年,从购物推车、火车到飞机,清真产品层出不穷,丹尼尔认为,此乃以宗教之名,行区隔之实。“政府一贯作风就是教育人民,多数就是对的,所以他们(穆斯林)不会觉得错。”

难以想象的是,像丹尼尔这样“离经叛道”的人,却是在一个保守而虔诚的穆斯林家庭长大。

每当谈及伊刑法,虔诚的父亲总以穆斯林本应支持云云,试图说服丹尼尔;而在他眼中,这套由古代学者提出的刑法,不过是控制社会的手段而已——“我相信世俗政府,不认同伊刑法”。双方争辩至今,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的华裔母亲,则展现了保守的一面。她反对儿子受访,出门前再三叮嘱:穆斯林不要参与政治,不要发表政见,这不是我们的责任……

“但我还是来了。”


叶志耀,24岁

“卖华”、“叛徒”,这是叶志耀加入马华5年以来,不时被冠上的标签。19岁那年,他怀着对演讲的憧憬,报名政治演说馆,孰料此单位竟属马华。吃钱,是脑海中闪出的第一印象;反感,从心里油然而生。

然而,在他了解马华之后,毅然签下入党表格。那是67年前的故事。当时,华裔连公民权都一纸难求,更甭说政治代表。直至陈帧禄创立马华公会,以争取华人权益。

“它有没有做到?很明显有,不然华小不会越开越多间。”叶志耀说起话来,总是满怀信心。

但67年后,马华却惨遭华裔唾弃。对叶志耀而言,行动党的崛起,压缩了马华的生存空间。然而,他相信马华终会翻身。“我敢讲,在野党总有一天会被唾弃。”

何志耀:我支持马华,不是整个国阵。

不过,大家眼中的“反动分子”叶志耀,谈起时局,口吻却十足像个“反对派”:他支持政党轮替,盼望纳吉下台。

“国阵执政近60年了,是该换的,不换人民哪会知道谁好?可能在野党执政后,国家沉沦,人民就会觉得还是国阵比较好。”

“我支持马华,不是整个国阵……所以我可以支持马华,不支持纳吉。”

或是基于相同逻辑,叶志耀一方面支持干净选举,一方面却大力鞑伐净选盟。在他眼中,净选盟连办4届集会,终究只是徒劳;遍地黄潮,不过是在野党“倒吉”的棋子;华裔的满腔热情,反遭蒙上种族主义污名。

曾几何时,叶志耀是“现代化之父”马哈迪的小粉丝。他认为,马哈迪把我国推向国际舞台,确实功不可没,但马哈迪为了倒吉不择手段,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身为前首相,你就不应该;身为退休人士,这(倒吉)让在野党去做就好”。

如今,马青团长张盛闻,取代马哈迪,成为叶志耀的头号政治偶像。“马青现在很年轻化,做很多年轻人活动。去年做活动,与马来亚铁道公司合作‘火车趴趴走’,又做篮球比赛。重点是张盛闻亲身参与。”


罗思妮(Loshiyini Anandarahaj),21 岁  

“I feel shameful”(我感到羞耻),罗思妮以英语说出她不谙母语的痛。

罗思妮在淡米尔家庭长大,父亲原想把她送到淡小,但她选择英校,以致英语流利,淡米尔语留憾,只能听说,无法读写。

不过,比她更差的,大有人在。“我见过许多印裔,我说淡米尔语,他们无法交谈,只能用英语。”而她发现,从淡小开始,问题就已出现。“淡小的桌椅书本匮乏……我们知道,这不是个别案例。”

另一问题,则是政府独尊马来语。她反问,为何穆斯林有机会上宗教课,学习爪夷文;非穆斯林上的却是道德教育,而非学习各自母语?罗思妮相信,单元流政策并非团结各族的良方。

令她担忧的是,印裔社会不只语言沦陷,还丢失了传统信仰。她加入兴都青年组织后,发现在其他宗教的强力冲击下,竟有七成兴都徒改教。

罗思妮:印裔社会逐渐丢失自己的语言与信仰。

面对印裔社会的种种困境,罗斯妮对国大党颇有微词。“一些印裔学生,在大马教育文凭考试表现卓越,8或9科A,国大党却未协助他们升学。”

从小到大,罗思妮曾遭遇不少种族歧视。

犹记一日,她到7-11便利店,购物后准备排队付钱。“你可以去另一个柜台吗?”店员一声叱喝,令罗思妮陷入尴尬。“其他在排队的,全是马来人与华人,但她只生气我”,罗思妮认定这就是种族主义。

有的时候,即便对方无法明白,语言暴力也能奏效。罗思妮中一在校外参赛,遇到一群华裔女生,忽而斜视她,忽而窃窃私语,脸露不悦之色。罗思妮感到困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华裔朋友替我翻译——她们认为我是印裔,因此蔑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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