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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函
选举官的烂脚—大选的我见我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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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糖尿病血糖严重超标,再加上连日的奔波,选举官卡尼先生(化名)在第14届大选约两星期前双脚开始溃烂,为了准备这届大选的各项事宜,连看病的时间都腾不出。最后细菌感染开始恶化,身体发烧,真的忍受不了了,卡尼先生不得已才入住我们医院。

这种糖尿病烂脚是我们医疗团队每天看惯的病案,初步评定烂脚还可以救治,左脚轻度感染,但右脚第4脚趾严重溃烂,稳当医治方案是先截肢右脚第4脚趾,然后通过有效的伤口护理和抗生素,保留双腿和康复的机率相当乐观。脚趾截肢是为了牺牲小我,顾全大局。

即便入住病房,卡尼先生每天依旧忙着处理秘书处呈上的公文,同时不断和我们讨价还价,不愿意截肢脚趾。他那将近60岁的身体倒也硬朗,每天一边接受伤口护理,抗生素点滴,一边处理流水帐似的公文。

“只要伤口愈合不截肢,住院再久我也愿意。”卡尼先生铁了心,只是有个要求,就是5月9日投票当天,一定要让他请假离院1日,等选举成绩尘埃落定,马上回来。卡尼先生就这样在4月尾、5月初大选前的那段日子跟我耗上了。

大选前硝烟四起,得知卡尼先生头顶上司居然是国阵大官。选举官本该保持中立,他却一副国阵鹰爪的嘴脸,对他难免有点不屑。我身为主治医师,同时又是希盟行动党忠实拥趸,为免处境尴尬,当时一再提醒自己,闲聊家常不妨,尽量少谈政治。话虽如此,卡尼先生不久也察觉,我是来自行动党执政的铁票仓槟城州,要假装不关心政治,假装保持中立清高也确实费心。

和生纠众下檄文

提名后那个星期,我早上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看烂脚,下了班就到各处行动党咖啡店讲座摇旗呐喊,也磨刀霍霍接受培训成为监票计票员,感受全民求变的满腔热血。当时在亚庇路阳和生园的行动党讲座后,写下了一帖子“阳路谁上平国策,和生纠众下檄文。”

话曰,当时西马希望联盟云点旌旗已出塞,东马民兴火箭风下号角正吹响,马哈迪登高一呼百应,各路人马越战越勇,是过去大选从未有过的雄狮大军,出现了打倒国阵的一线曙光。

于是乎,卡尼先生知道我大选前会回乡一趟。他问,是回去投票吗?我说,不,在沙巴成家行医20余年,我已是第3度在亚庇投票,大选前回槟榔屿,就只为了参与槟州行动党的超级群众大会,感受槟州子民抗衡国阵霸权的豪情,也借此与昔日同志友好相聚,重燃当年的革命热情。

遗恨1990年大选

我成长于1980年代的槟榔屿,见证槟州行动党的兴衰,不齿巫统专横跋扈,马华趋炎附势,民政庸碌无能。 1990年46精神党和行动党结盟那年,我参加了行动党槟城峇都兰彰的群众大会。那个群情激愤的夜晚,台上有林吉祥、卡巴星、魏福星,还有46精神党的东姑拉沙里。大会高潮时有一轮椅老人被推上台,那是国父东姑阿都拉曼。国父耄耄之年却执意为行动党站台,支持行动党对抗巫统。

1990大选,行动党差一点成功拿下槟州政权,可惜46精神党不成气候,兵败如山倒。大选后两个月,国父含泪而终,留下了千古遗恨。

镜头一转,没想到当年国父对抗的巫统集团头目马哈迪,今天也在古稀之年回头对抗巫统。话曰,马哈迪出访浮罗交怡群众大会,宣布吉打州候选人。名单念完,独漏浮罗交怡,台下群众顿感奇怪,马哈迪微笑不语,缓缓走回座位。这时司仪请上安华夫人旺阿兹莎,曰夫人有一份礼物送给浮罗交怡子民。

夫人接过麦克风徐徐论述马哈迪对浮罗交怡的贡献和情怀,接着宣布马哈迪为浮罗交怡候选人。全场气氛顿时激昂,士气高涨,“敦马万岁”之呼啸响彻云霄。那个场面,极其悲壮凄美,令人慷慨动容。悲壮凄美是因为风烛残年的斗士,吹响了摧毁国阵极权的号角,慷慨动容是因为安华和马哈迪过去多少的恩怨情仇,都在这一刻化解升华。

那是何其哀婉凄美的历史故事啊!相传浮罗交怡被诬陷通奸处死的玛苏丽诅咒国人7代没好日子过。5月9日竟成了马哈迪解开玛苏丽诅咒的日子。或许是令人无限唏嘘的《马哈迪忏悔录》,但绝对是马哈迪的政治上的完美谢幕,传颂千古的历史演义。

5月7日大选前两天,槟城旧关仔角希盟的露天群众大会恰逢绵绵骤雨,候选人的演讲一个接一个,把群众的激情挑到极点,雨越下越大,群众却越聚越多。天啊,大部分坚持在雨中支持希盟大会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阿伯阿婶老乡们。回想国阵阵营的大头目纳吉,前一天还在媒体抨击希盟造假群众的言论。刹那间惊觉无的放矢的纳吉先生,他老人家已经阵脚大乱,语无伦次了。

万众集雨战鼓擂之际,安华女儿努鲁依莎在绵绵不断的雨中上台演讲,曾几何时烈火莫熄的公主,继承了乃父的大将之风,当晚的萧萧骤雨,衬托着努鲁依莎的呼啸,传承的薪火没有熄灭,终于燃烧成熊熊烈火,敲响了纳吉政权的丧钟。当天晚上感触良多,在努鲁依莎的演讲照片又下了一帖子“骤雨萧萧旌旗飘,风传鼓角烈火燎。”

告国人书终极演讲

大选前夕,举国上下期待着马哈迪于浮罗交怡的“告国人书”终极演讲。社交媒体一度广传,国阵政府到时会出茅招瘫痪网络打击马哈迪演讲,一时间各处网络英雄分享翻墙招数,教授全民翻墙上网对抗国阵。敦马预告“告国人书”时,纳吉先生已处于被动挨打,结果东施效颦模仿马哈迪同时间来个演讲。整个国阵被希盟拖住走,导致最后一天竞选拉票的机制完全丧失。这也暴露了巫统全党袖手,静待纳吉下台的窘境。

那天上午,我写下了这一帖“大风起兮云飞扬,敦马鼓角鸣今宵。”当时想像着马哈迪会有如何宏伟感人的出师表,如何高昂的吹响希盟大军号角,以期5月9日一举击败巫统纳吉的腐败政权。当夜马哈迪的演讲朴实无华而婉婉有仪,乃谦谦君子之温润如玉,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煽情的话语。反观另一边厢纳吉先生激烈高昂自我陶醉,大开选举支票,讨好贿赂选民。

现在回想,马哈迪演讲重点呼吁国民夺回民族自尊。和纳吉相比之下,马哈迪的演讲恰恰合乎“王道”,是新世纪又恒古的时代之音。马哈迪乃王道之师,在王,也在道。

30年河东,30年河西

有生之年能够目睹希盟王道之师,一举终结国阵巫统腐败政权,真的令人慷慨万分。遥想当年,要身为行动党支持者,心怀“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还当真不容易。中学大学时期,周遭一大批马华民政粉丝,什么“打入国阵,纠正国阵”,动辄“槟州华人首席部长”,或玩弄513等种族课题。

30年河东,30年河西,当年的马华民政拥趸今天已没落成过时的侏罗纪恐龙,就算还在支持马华民政,也噤若寒蝉,不敢造次。偶尔在中学同学会群组聊天,还有死硬派挑衅513种族课题,众学长马上群起鞭挞抨击,没多久死硬派就识时务华丽转身,觉今是而昨非;或扮演无间道,曰过去种种事出有因,身在曹营心在汉云云。

回想四面楚歌的日子,遂决定返槟与当年同志友好相聚,在大选前夕再度互相勉励。回看多年前写下的帖子:

“俗语说涓涓细流汇聚成川。同学们,不要气馁,读历史的人都知道,烂政权国阵倒台是时间问题而已。比较100多年前的广东起义,黄花岗72烈士乃至辛亥革命,我们这算啥?”

“大家请别气馁,GE13民联的53%已说明了国民的方向。如果下一届大选能得到更好的成绩,国阵没理由不倒。”

“想当年,先辈孙文先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从不灰心,最终还是把那拉兰慈禧和爱新觉罗溥仪给推翻。孙文曰,‘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与同学们共勉之。”

这些都是《六蓝天空》协和小学同学组群里的帖子,如今重读,当真百感交集,庆幸吾道不孤。

与同学相聚那天,在团体照写下帖子“一腔热血勤珍重,万里乘云图救亡。”感人啊,吾友陈怀颖专程从美国回来不只为了投票,也献身监票计票工作。吾国能有国民如此,幸甚。

5月8日一早,拜別同志友好,互相勉励为监票计票贡献一份心力。飞返亚庇,焚香沐浴,澄净思绪,准备迎战509大选的官老爷们。这时,社交媒体广川太平继程法师的那张书法“悟吧”,直指人心,鼓吹变法(Ubah),一语双关,心领神会者不禁莞尔。于是也发一帖书流通广川,“证道了此生,悟吧在今朝。”无为政治的禅悟。

步步为营的监票

5月9投票日。亚庇路阳区碧南堂投票站的选举官预料中处处为难,监票工作步步为营,计票作业诚惶诚恐。来到至关重要,选举官最容易作弊的第14号统计表格,选举官果然为难拒绝签名盖印。所幸开票一面倒向火箭行动党,应付刁难的选举官也愈发熊心豹胆,所向披靡,不在话下。

说到和国阵监票计票员的交流,倒是一道值得记录在案的光景。先是国阵团结党的计票员,那是一名20多岁的卡达山小伙子。闲聊几下熟络了,就随口问他怎样成了团结党候选人的计票员,小伙子马上澄清,“我只是看顾他的票箱,我可没有把票投给他!”连计票员都倒戈,团结党不输都难。再来马华州候选人的监票计票员,一名60多岁的刘姓男士,一问之下,开诚布公,“没有钱,有谁会接这份差事?”

这种监票计票员,工作马马虎虎,心不在焉。有几次碰见颇具争议性,但比较倾向国阵的选票,还是我问“刘sir,这票你们马华要吗?”反而好像是我这个行动党计票员在帮马华争取选票了。反观,我们行动党监票计票员一个个热血满腔,义务上阵,监票计票目不斜视,每张选票都拼命争取。所以啊,希盟大胜是民心所向。

开票计票一夜折腾,不出所料,选委会和主流媒体越是拖延成绩,希盟越是胜利在望,诡异的开票到了凌晨时分,纳吉先生一失踪,希盟就狂胜了。此乃后话,不必细表。

希盟狂胜翌日,医院巡房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来到选举官卡尼先生的病房,瞬息间马上感受到他身心的疲累,精神上的落魄。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你们赢了。”卡尼先生管理操纵的一国二州议席全盘败北,就连他那直属国阵大官也一样卷铺盖。

我依然故我,照着早先自我订下的原则,专注烂脚,闲聊家常,少谈政治。过了几天,大选烟消云散,和卡尼先生但道家常,逐渐远离政治。卡尼先生再过几个月就60荣休,想到退休后的悠闲日子,霎时间卡尼先生脱胎换骨,前些日子的国阵嘴脸化为乌有。卡尼先生众儿女事业有成,将来含饴弄孙享福的日子多的是,而眼前的烂脚,只需要截肢右脚的第4脚趾,尽快把溃烂的小部位切除掉就可痊愈,我再三的叮嘱了他千万不可因小失大。

希盟胜选后,有多少过气的“国阵同党余孽”面对如卡尼先生的窘境?嘉玛,魏家祥,亚航东尼,李宗伟,姜育恒等等……被社交媒体铺天盖地的秋后清算批斗鞭挞,看官读者拍手称快,落井下石。

前些天“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胸怀,指点江山的激扬文字,一夜之间腥风血雨。在这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刻,约翰福音耶稣名言在耳际回荡,“你们当中谁没有罪,谁就先拿石头砸她。”


李涵威,槟城人,亚庇鹰阁医院内科专科医生,热爱摄影,行动党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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