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书写】

政策不是冷冰冰的一份文件，而是血淋淋的生活。

从交通、住房、教育、公民权、基本水电到生死大事，住在城市钢筋水泥森林里的人，如何能够自外于一切文明律法构建的世界生活？而当律法、政策无法保障人的基本生存尊严，文明世界的钢筋水泥森林也和原始森林世界无异，不断上演弱肉强食的血淋淋故事。

看完《分贝人生》走出电影院，生命依然没有出口。

因为，现实比电影更戏剧化，电影里的车祸毁了一个家庭；现实生活中，每天翻开报纸俯拾即是，更不用谈过去一年来，几乎每几天，就可以在网络上看到往返新山与新加坡工作的马来西亚人，倒在血泊中的照片。

中低层的真实人生

电影里主角一家最后缴不出电费，断电；现实生活中，因为拖欠水电费几个月甚至超过一年，断水断电，要天天下楼从邻居处买水扛水上楼的个案就在眼前。

电影里主角工作不顺自行离职，老板发现他偷东西，也不想给回他最后一个月薪水；现实生活中每一个沉沦到底层的家庭，都有多重的考量，爸爸车祸腿断躺在家里，大女儿先天缺陷无法站立，小儿子才刚上幼儿园，唯一还算可以工作的妈妈如何出门？

又或是一个逃离家暴丈夫带着四个年幼孩子的妈妈，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在咖啡店煮炒档的工作，却因为遇上孩子高烧，必须和老板请假，丢了工作。

电影说的是故事，却是许多马来西亚中低下层人民的真实人生，以上对照都是过去几年我在工作中接触过的案例，绝大部分都住在组屋区。

政府基本治理失能

小市民要看到的不过是立即、马上、没有多等一秒钟，就可以把问题解决掉的机制，而在找上政党办公室以前，他们往往已经撞板多回，才决定踏上政党办公室的门。因此到最后，无论是水沟路灯马桶塞，大事小事都好像一定要立法议员去解决，可是，立法议员真的不是万灵丹、更不是神。

它后面反映的是整个政府基本治理的失能，尤其是第一线的失能对底层人民而言冲击最为巨大，例如制水，对每日讨生活都已经无暇排队等水的人而言，制水根本是梦魇；又例如昂贵的公共交通，对底层讨生活的人而言，也一样是享受不起的公共建设；还有犹如无解的公民权课题，仿佛只有透过人情与关说才可以突破小市民无法理解的政府黑箱。

电影中小市民的情绪不受控制，因为他找不到出口，找不到解决他人生问题的道路。而我们的政府高官却跟大家说，只要大家够努力，经济问题就会改善。

迈向收入两极化

问题是，我们的社会、经济结构，已经不是市井小民够努力就可以跨越贫富的鸿沟，就可以向上流动的社会。

《2016年全国家庭收入及开支统计报告》出炉，全国各族之间的收入差距正在缩小，其他族群内部的收入差距也在缩小，唯一愈来愈大的是华裔族群内部的收入差距。意思是，马来西亚华裔社会慢慢走向一个收入两极的社会，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事实上，马来西亚若跳不出中等收入陷阱，华裔社会正在体验的贫富差距，也会蔓延整个社会。

电影中主角与妹妹车祸前行经的半山芭是敦拉萨路的开端，那里是吉隆坡中下阶层聚集的一个地区，一天24小时，小市民与客工在这里讨生活；但沿着敦拉萨路走不到一公里，就是吉隆坡最贵、最精华的金融地段、高档公寓与华厦。

斑驳的墙面、乌鸦粪便沾满的高架桥底、塞着垃圾流着污水的沟渠和挤在这个租金廉宜却四通八达的地点的居民们，对照着高架桥衔接的那一端，夜晚灯火通明、高架桥上无时无刻都在阻塞的车流、穿着光鲜亮丽进出五星级酒店、购物商场的旅客、商人与中上阶级。

过去透过教育，也因为经济腾飞而变得可能的阶级流动，在这个时代，在国内无数个中下层聚居地区，几乎像是对着这群人关上了大门。阿强的问题叩问每一个从政者的良心，叩问这个失能的政府，我们如何让这个阶级的人口找到出路，一条让个人与家庭跳出火圈的道路。

我们需要的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个案解决方案，而是如何让人，即便是在最困难的处境，依然可以保持活着为人尊严的全盘政策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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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书琪，新闻系与政治系出身，曾任媒体工作者，第13届大选中选为柔佛州士乃州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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