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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体验(一):阅读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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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阅读日】

去年在艺术市集(Arts For Grab)认识了张晋耀(Chin Yew)。初见面就对他有点印象,是因为几年前读过阿米尔·莫哈末(Amir Muhammad)的杂文集《罗惹》(Rojak),封面和内页的插图都出自他的手,和阿米尔的文字一样趣怪。

聊起来,更确定晋耀是个怪人,到市集摆摊,但摆出来的漫画只展不卖。他要大家在Patreon平台上订阅他每天上载的漫画。他说,希望有朝一日累积到足够的订阅者,支持他把画漫画当正职,那他就不需要再靠拍商业广告维持着自己的兴趣。

在摊位上,晋耀也开课教儿童如何动手制作漫画书。绘画,影印,裁剪,折叠,装订,从头到尾一手包办,免费,但有兴趣想学的儿童得至少腾出一小时时间。如果你没时间,他不教。

《画家迷惘》的纪实

从那时候开始,我成为了晋耀每日漫画《艺人危机》(Artist Crisis,或许意译作《画家迷惘》更贴切)的读者,每天读他的一则漫画,挺喜欢他的笔触,粗犷随性,看起来肮肮脏脏。

内容都是一些难以归类的日常生活小片段——与母亲吃饭、开车送母亲到一个点另一个点、童年记忆、梦境、独自去看半夜场、吃路边摊、开工拍片、与朋友牛饮,诸如此类。谈不上深刻,但自有一种味道,一份亲切,薄饼烧鸡翼马来炒面,茶室关帝庙兴都门塔,我感激有人用这种方式从这个视角观察这片土地。

图一:张晋耀的画作《艺人危机》。

阅读他的作品让我多开了一扇窗,延伸阅读,我认识了澳洲漫画家布鲁斯(Bruce Mutard),追踪布鲁斯,又让我认识了用漫画捍卫LGBT社群的卡济米尔(Kazimir Lee Iskander)。

2013年《颠倒之爱》(Asmara Songsang)恐同舞台剧事件,2014年森美兰仁保跨性别者在婚宴遭逮捕事件,这些已淡出人们记忆的歧视、侵犯人权个案都记录在卡济米尔报导式的短篇里。如此仗义又有才的创作人,值得让更多读者认识。

说到底,这样认认真真用漫画为弱势性向社群发声的漫画家在国内有几位?我一时能想起的只有负责《我们心深处》(Mata Hati Kita / The Eyes of Our Heart)内页真人真事系列漫画的阿里夫(Arif Rafhan)。

图二:Arif Rafhan的漫画,Siri Komik Kisah Benar Daripada KRYSS,翻拍自Mata Hati Kita

仿佛用漫画写日记

晋耀仿佛是用漫画作为媒介在写日记,这样的叙事策略有其渊源,他所欣赏的加拿大漫画家赛斯(Seth)和切斯特·布朗(Chester Brown)都创作第一人称纪实作品。通过他的引介,我读了赛斯的《身体若健壮,人生便安好》(It's A Good Life, If You Don't Weaken),一个松散、无可无不可,充满琐碎对话的故事。

赛斯搜集《纽约客》已过世漫画家卡罗(Kalo)的散佚作品;赛斯散步,探望母亲,在旧书店里翻漫画,乘搭火车,梦到放风筝的老人,看到草地上的蟾蜍,等等,没有超级英雄,画里的多伦多冷清萧瑟。

也陆陆续续读了切斯特的《花花公子》(The Playboy)、《我不曾喜欢你》(I Never Liked You)和《路易·里尔传记》(Louis Riel: A Comic-Strip Biography)。顾名思义,《花》是切斯特从少年时期就购买,丢弃,再购买,再丢弃,再再购买,再再丢弃《花花公子》杂志的(不知如何面对)情欲回忆录;《我》则是他的成长忏情记,因懵懂害羞、不擅应对,而伤害了母亲、身边的女性朋友——那些明明是他最爱的人。

在我看来,切斯特和赛斯都是有历史癖的创作者,后者收旧漫画,谈旧漫画,在书末还要附索引说明漫画典故;前者用画笔再现《花花公子》,连杂志期号、封面模特、内页模特都一丝不苟,纪实到什么程度呢?他会在后记告诉读者书中的某页某件事,发生在真实生活中的哪年哪月哪天。所以,他会创作历史人物路易·里尔(Louis Riel,1844-1885)的传记不让人惊讶。


图三:张晋耀的画作,感慨Seth的Wimbledon Green在大灰狼书展无人问津。

漫画之为图像小说

路易·里尔是加拿大梅蒂人(Métis,法裔白人和美洲原住民的后代)领袖,为了维护原住民土地权利,先后发起1869年的红河起义(Red River Uprising)和1885年的西北起义(North-West Uprising),最终被政府送上绞刑台。

切斯特在叙述这段悲伤的史事时格外节制,不简化矛盾,不英雄化人物,恰如其分地把背景给勾勒出来,后记中有他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他不把漫画当成是儿童或青少年读物,不视漫画为低其他文类一个级别的文本,对他和他所属的那个漫画家群体来说,漫画,可以不打折扣,处理任何课题。

一些书商、出版商为识别之便,甚至得另设一文类,称他们的作品为图像小说(graphic novel,也有译作视觉文学)。

图四:翻拍自Louis Riel: A Comic-Strip Biography

作为读者,我隐约觉得晋耀也有类似的自我期许,有纪律地创作,诚实,不追求耸动,不卖乖讨好市场,所以我对他抱持着一份读者对创作者的信任。因着这份信任,我能够耐心阅读。日后他会不会画出传世作品,那很难说,但如果我不尽自己的一分力养着有潜质的创作者,那就根本什么都不必奢谈。

 



李成钢,业余文史爱好者。

按:本文为世界阅读日系列文章之一。

按维基百科资料:199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4月23日为世界图书与版权日(或世界书籍与版权日)。汉译另有世界读书日、世界阅读日、世界書香日诸种。

1616年4月23日,塞万提斯与莎士比亚辞世。4月23日也和其它一些伟大作者的生卒有关,诸如纳博科夫、哈爾多爾·拉克斯內斯、莫里斯·圖翁(Maurice Druon)、何西·布拉(Josep Pla)与曼努埃爾·巴列霍(Manuel Mejía Vallejo)等。

是故,以4月23日向书籍及其作者致以敬意,成了联合国大会的自然之选,以此鼓励年轻人,乃至每个人发掘阅读之乐,并尊重促进人类社会与文化发展的作家。


本文内容是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当今大马》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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